第(2/3)页 这一次,他蘸料时似乎不经意地调整了腐乳和韭菜花的比例。 他将肉片送入口中,闭眼咀嚼。 片刻后,他睁开眼,看着陈光阳,突然问:“知道为啥韭菜花腌急了不行吗?” 陈光阳立刻坐直身体,如同聆听教诲的学生:“请老爷子指点!” “鲜韭菜花,性子烈,带着股子生香冲辣。腌它,得用时间磨它这股子冲劲儿,温水煮青蛙! 腌缸不能见光,头三天每天得掀开盖子放放气,搅和匀净,让它慢慢‘醒’,把那股子冲辣劲儿化开,转成鲜甜。盐,也得一层层撒匀,不能急。 急了,盐味把鲜甜压死,就只剩一股子死咸,还带着涩。” 老头慢悠悠地说着,像是在讲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,但字字句句都是积年的真功夫。 “至于这酒……” 老头又抿了一口那琥珀色的“十鞭百髓”。 咂摸着嘴,“方子是好方子,路子也正。但红花换三年滇红是对的,力道更纯。鹿茸血……量再减半分,泡足九九八十一天后,把血渣子滤干净,再用细纱布裹着窖藏的陈年蜂王浆,放坛底养它半个月。 这酒入口的燥气能去八成,回甘能多三分绵长。” 他侃侃而谈,随口几句,直指程大牛逼琢磨许久才成形的药酒配方中的细微瑕疵和改进方向。 这些改动看似不大,却如同画龙点睛,能将这药酒从“好”推向“绝品”的境界! 陈光阳听得心潮澎湃!这已经不是高人了,这是国宝! 他强压住激动,看着老头那洗得发白的旧褂子,诚恳道:“老爷子,您这几句话,价值千金!小子受教了!还不知道您老怎么称呼?在哪儿高就?” 老头放下酒碗,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,有自嘲,也有一丝如释重负。 他没直接回答,反而从怀里摸索了几下,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本本。 他解开油纸绳,小心翼翼地展开本子,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硬纸片,递给陈光阳。 陈光阳接过来打开。 这是一张工作证,纸张微微泛黄,但保存得很好。上面贴着一张老头年轻些时的半寸照片,目光炯炯。 证件抬头印着几个端庄的宋体字: 红星市国营红星大饭店 姓名:宫长贵 职务:特级厨师 右下角还盖着一枚鲜红的公章! “红星大饭店……” 那是建国初期就在省里面最牛逼的饭店,只不过后来在冲击之中弄得鸡飞狗跳,后来树倒猢狲散了! 陈光阳看着那褪色的公章和照片上依稀可见的英气,心头猛地一跳,果然是他! 上辈子红星市德膳楼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祖师爷! 那份尘封的记忆碎片变得无比清晰。 他压下翻涌的心潮,抬起头,看向宫长贵的眼神里,那份请教之外,更多了实打实的敬重。 “宫师傅!” 陈光阳的声音沉了几分,带着笃定和由衷的敬意。 “原来是您老!怪不得!怪不得啊!红星大饭店出来的老师傅,那是咱们关东厨行的这个!” 他竖起了大拇指。 宫长贵眼皮抬了抬,看着陈光阳脸上那份不似作伪的敬重,尤其是那声“宫师傅”和“红星大饭店”。 让他心里那点漂泊无依的孤寂感似乎被戳动了一下。 他卷着旱烟的手指顿了顿,没吭声,只是深深吸了口烟,灰白的烟气袅袅升起,仿佛笼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沧桑。 “宫师傅,” 陈光阳把工作证仔细叠好,双手递还回去,态度诚恳得就差抱拳了。 “您刚才那几句点拨,真是点石成金!就这韭菜花的腌法,还有这‘十鞭百髓’的改良方子,搁外头,拿金子都换不来!您老这身本事,那是咱关东菜的根儿啊!” 宫老头把工作证接回来,重新裹好油纸,塞回怀里贴身的口袋,动作缓慢又珍重。 他抬眼看着陈光阳,浑浊的眼珠里那股子清亮劲儿又透了出来,带着点审视:“根儿?根都烂了,还提啥根儿。 老头子我现在,就是个连顿涮肉钱都掏不起的老棺材瓤子。这手艺,也就在肚子里沤着,带进棺材板里了。” 他自嘲地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世情的凄凉。 “宫师傅,您这话可折煞小子了!” 陈光阳一拍桌子,声音不高,却透着股斩钉截铁的劲儿,“啥叫烂了根儿?根儿就在您这儿!您这手艺,是宝贝!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金疙瘩!搁我这儿,这顿肉算啥?您愿意来指点,那是给我这小庙开光!往后啊,只要您不嫌弃,这‘陈记涮烤’就是您的家! 您想吃啥,想喝啥,想试啥手艺,尽管言语!咱这儿别的没有,就是这现杀的倒嚼羊肉管够,灶膛里的火够旺!” 陈光阳话说得敞亮,眼神也坦荡。 对付宫长贵这种有真本事又倔的老手艺,空话套话没用,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。 得让他看到你懂他的价值,更得给他一个能施展、能安心的地方。 宫老头没立刻搭腔,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烟雾缭绕在他布满沟壑的脸前。 周围食客的喧闹似乎都被隔绝开了,他像是在品咂陈光阳这番话的滋味。 旁边桌几个汉子喝得脸红脖子粗,划拳的声音震天响。 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铜锅穿梭。 第(2/3)页